第29章 内操 二_懿安皇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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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9章 内操 二

  阵势演过,开演枪炮。一声令下,六组人齐齐就位,排成一排,面对着演武厅。每组两人,一人负责扛枪射击,另一人负责装弹。

  天启一眼扫去,看见了最后一组的高永寿。他和他舅舅高长寿一组,高长寿扛着枪。其他组的人都木桩一般,凝神静站,只他们两个摇头摆脑,动来动去。

  “高小姐怎么在里面?”天启指着他,讶然问张嫣。

  高永寿唇红齿白,长得跟姑娘似的,宫里人都唤他“高小姐”。他对这个绰号深恶痛绝,每次人家当着他的面喊,他都怒目而视。

  现在他跟他舅舅,正抓耳挠腮呢。

  “舅舅啊,你会不会用这个?”高永寿敲了敲枪。

  高长寿呆着脸说:“你不是说你会用吗?”

  “啊,原来你也不会啊。”高永寿苦了脸。

  “什么!”高长寿气得大吼,“不会你瞎凑什么热闹,你想害死我啊。”

  “嘘。”高永寿让他安静,低声说道,“舅舅,魏公公说,只有有身份有脸面的人才能参加内操呢。我想了一圈,内监中能当得起这种称呼的,也只有你了。”

  高长寿咧嘴傻笑:“真的?”

  舅甥两个正洋洋得意,指引他们的许显纯手臂往下一摆,高声喊道:“装弹!”

  其他五组动作整齐划一,利落开膛、倒药、装药、压火、装弹,火器摩擦碰撞的声音同时响起。

  高永寿仍在迷茫:“装蛋?哪来的蛋?”

  高长寿扯住他,指指他们脚下的一袋铁弹,道:“会不会说的是这个?”

  “应该是的。”高永寿蹲下身,抓起一把,“往哪里装?”

  “不知道唉。”高长寿把枪倒过来正过去看了一圈,都没找到口。

  “管他呢,装了就行。”高永寿往怀里塞,高长寿学他,也往怀里乱塞。塞完后,两个人挺起鼓鼓囊囊的胸膛,颇有成就感地扬起头。

  “射击!”

  一声令下,其他五组同时蹲下、转身、扣动扳机,“嘭嘭嘭”,一阵枪响,均是正中靶心。天启拍手叫好,魏忠贤洋洋得意。

  天启看着原地发蒙的最后一组,问魏忠贤:“他们怎么回事?”

  魏忠贤朝许显纯抬抬下巴,许显纯黑着脸走过去,一把夺过枪,开膛一看,里面空空如也,“怎么还没装弹!?”

  “装了啊。”高永寿眨巴着无辜的眼睛说。

  “在哪儿?”

  高永寿拍拍胸膛。

  “笨蛋!”许显纯面无表情斥了一声,伸手厉声道,“拿出来。”

  一番折腾,终于开膛上药。高永寿兴奋地扛起枪,嘴里不停问道:“可以射了吗?怎么射?”

  许显纯指着扳机:“扣动这个就可以了。”

  高永寿把手放上去,眯起眼睛,举枪对着正前方,也就是演武厅。

  教场上的人大惊失色,蜂拥到演武厅前,保护皇帝。厅上的人全都大叫一声,卧倒在地。魏忠贤本来站在最前方,正对着高永寿,看见那对着自己的黑黑枪口,吓得大喊大叫,慌慌张张跑到最后面的角落里,藏到高背椅子后面。

  天启反应过来时,整个厅上只有张嫣一人傲然挺立。他瞅了一圈,无处躲藏,只好扑上前抱住张嫣的腿,鸵鸟一样把脑袋缩着,一只眼睛紧闭,一只眼睛偷偷张开,看场中情形,心中觉得既紧张又刺激。

  张嫣一看就来了气,厉声斥道:“陛下,你堂堂一国之君,怎可向他人屈膝?”

  天启不管不顾,抱的更紧,还一本正经地劝她:“皇后,铁弹可不长眼睛,你也快蹲下吧。”

  张嫣向后一看,那个高背椅子被一双颤抖的手摇晃得抖来抖去,便道:“那你叫魏忠贤出来挡着啊。”

  天启一听,好主意!立马起身,回头连声叫道:“忠贤,忠贤,快来替朕挡着。”

  “万……万岁。”魏忠贤推开椅子,抖抖索索走了出来,声音里带着哭腔。

  “快点过来。”天启不耐烦,拉着他挡在身前。

  魏忠贤哭丧着脸,指着高永寿颤声道:“高……高永……永寿,你别……乱来啊。”

  高永寿对眼前状况完全摸不清头脑,讶然道:“咦,他们干嘛都这么惊慌啊?”说着,手无意识地去碰那扳机。

  “不许射!”许显纯大惊失色,慌忙去夺他手中的枪,纠缠之间,那枪对准了天空。高永寿半自主半被动地扣动了扳机,“嘭”的一声枪响,吓傻众人。魏忠贤抱头大叫,一屁股坐在地上,天启披风一甩裹住张嫣蹲下。

  许显纯早蹲在地上,用袖子遮着头。场中只有高永寿甥舅俩活蹦乱跳站立,哈哈笑道:“射中了!射中了!”

  许显纯气急败坏起身,一巴掌招呼在他脑袋上,痛骂一声“笨蛋”夺走了他手中的枪。

  场上的人反应过来,这才心有余悸地起身。魏忠贤面如土色,像得了风寒一样,全身发抖,连声音都颤颤抖抖的,“陛下……奴婢该死……让您受惊了……”

  天启愣了一瞬,开怀大笑道:“很好啊!这是我见过最有意思的游戏了,既紧张又刺激。忠贤,你做的很好。”本还想再夸两句,见张嫣蹙眉看他,就住了嘴,呵呵地笑。

  魏忠贤被皇帝的反应震傻了,半天才点头哈腰笑道:“多谢万岁夸奖,多谢娘娘夸奖……”

  “我可没夸你!”张嫣呛他。

  “是是是……多谢万岁夸奖。”魏忠贤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,神智回来后,忙道,“这里太乱了,请陛下和娘娘先回宫,老奴收拾残局。”

  天启依然沉浸在玩乐的兴奋中,闻言意犹未尽地点头:“你来收拾,该赏的一定要赏。”

  等他拥着张嫣离开后,魏忠贤收起笑容,摆正帽子,怒声大叫着“高永寿”冲了过去,瞪着他道:“高永寿,好小子,你是不是故意要坏我事的!?”

  高永寿惯于做小伏低,一边躲避他,一边缩着两只手臂在胸前,眨巴着眼睛嗫嚅道:“公公,我真的不是故意的。”

  “我隐忍了这么多年,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,”魏忠贤想起过去那么多年他践踏自己尊严,心甘情愿地被人家叫做“魏傻子”,就忍不住心酸,再看高永寿,愈发觉得可恨,“今天差点毁在你的手里!不是陛下没放在心上,我的下半辈子不全被你毁了!?”

  高永寿嘴上讨饶,心里暗自嘀咕:“你都五十多了,还谈什么下半辈子?”

  魏忠贤对他的认错置之不理,朝许显纯努了努嘴,许显纯挥着拳头走了过去,惨叫一声接一声在魏忠贤身后响起,听得他心里舒爽不少。

  *玩够了之后,天启乖乖地去上课。虽然他下了课,回到自己宫廷,就是个荒唐霸王,可是在一众德高望重的大学士面前,还是很乖巧很沉静的。

  他就是这种人,像水一样,没有定型。上可做君王,下可为木匠,个别时候兴致一来,还可以乔装打扮登台唱戏。或高贵或低贱,或文雅或低俗,各种身份品性之间转换自如。

  快到中午时,叶向高呈上一封信,天启讶然接过,耳中听到他说:“这是宁前兵备道佥事袁崇焕写给内阁的,上面详细阐述了王经略治辽方案的错误,臣于此道不通,但此事事关重大,因此特地请陛下决断。”

  袁崇焕?天启对此人有印象。年初辽东全部沦陷后,此人单骑出关,月夜阅塞,回来后慷慨放言:“予我钱粮兵马,我一人足守此!”

  在群臣都畏缩不前的时候,突然冒出来这样一位有胆气的,天启当然甚为嘉许,当即升了他的官,命他前往辽东。此前他是一个小山区的知县,微不足道的小人物。

  天启认真阅读一遍,说实话,看不太懂,尽管他自今年起,一改过去不重视军事的态度,遣东厂的人去往辽东,每月写一份实地勘察报告给他,他也认真揣摩研读,但他现在坐在文华殿,去想辽东的事,实在是隔岸观火。

  辽东的事必须要慎重。秉着这样的信念,他又将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。透过那飞扬端劲的字体,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激情豪迈指点江山的书生,侃侃而谈,自信从容。

  “老师,”他抬头看向恭立一旁的孙承宗,将信递了过去,“你来看看。”

  叶向高心内微讶。他知道皇帝特别信任孙承宗,但军国大事,身为文官的孙承宗哪里懂得?此前他曾听人说,礼部侍郎孙公年轻时曾仗剑天涯,广游边塞,看来此言不虚。这样想着,他对孙承宗更有好感了。只要不是死读书的士大夫,他都能相处融洽。文官若太执着于书本上的那些道道,性子就太轴了,比如东林党,他认可他们的直,但却不喜欢他们的迂。

  孙承宗自看信起,就皱了眉头思索,直到看完信,也没舒展开。他持信在手,拱手道:“陛下,容臣直言,信上说的事,非实地察看,恐怕难以评判。”

  “老师说的是。”天启点头,忧虑片刻,对众人道,“我正在想合适的人选。王在晋和袁崇焕各执一词,可是又都在理。派人去不是挑错那么简单,一旦决断,朝廷立即就要更改辽东的方案,辽东还要不要守?如果要守,在哪里筑城最为合适?这都是接连的问题。辽东之事牵一发动全身,须当慎重。”

  顿了顿,他道:“你们觉得谁合适,可以推举上来,要快,此事耽搁不得。”

  叶向高见皇帝望着他,心里犯了难。这一旦更改,王在晋的经略一职势必被前去察看的人取代。如今这个时候,还有谁愿意去接辽东这个烫手山芋?只要担任经略一职,无论做的好还是不好,都能被尖刻的言官挑出错来,在皇帝面前攻击诋毁。

  这种得罪人的活,他还是不要做的好。想及此,便做出一副沉思的模样,道:“容臣想一想。”

  天启面色平静,并不多言。他心头,是极不喜欢叶向高的圆滑的,不过若强势精干如张居正,他也接受不了。首辅嘛,就得这样,和稀泥,不挑事。

  “陛下。”孙承宗从容平和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,他抬头,见孙承宗敛容肃颜,缓缓拱手,似有话要说。

  他心头一跳,难道……

  “臣请视辽。”年将六十的老人郑重行礼,声音平淡却毅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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