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章 情诗风波 一_懿安皇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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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2章 情诗风波 一

  夜.色.降临时,坤宁宫里更加静谧。吴敏仪掀开暖阁帘子,见张嫣正专注地练着字,神色如平常一样淡然,暗自松了口气,上来行礼。

  “刚刚听说,陛下……今儿晚上到翊坤宫里去了。”吴敏仪抬起眼,瞥她神色。

  张嫣已有准备,听了后,执笔的动作略顿了顿,旋即恢复如常,“看来这次生的气不小,估计得几个月不来。”

  她还在笑,那平静淡漠得,好像这事跟她无关似的。吴敏仪生了闷气,无奈看她:“娘娘,说实话,奴婢都替陛下急。”

  张嫣难得地乐了:“急什么?”

  “娘娘这么聪明,还用我说吗?”吴敏仪一派严肃,“娘娘知道现在宫里都在传什么吗?一个个都说,皇后不喜欢皇上,根本不把皇上放在眼里,这话要传到陛下耳朵里,他那一番热心能不凉透?”

  墨滴在纸上,晕染了雪白宣纸,张嫣怔怔半晌,道:“有这种事?”

  吴敏仪撇嘴:“这话八成是客氏叫人传的,什么用心昭然若揭,明明白白得想挑拨离间嘛。娘娘倒好,一举一动都坐实这个流言。”

  张嫣放下笔,按着桌子坐下,默然不语。

  “我该做的,都做了。”半晌,她沉沉道。抬眼看着吴敏仪,她眼中第一次出现了茫然,“是我不够温柔,还是不够宽容?”

  “容奴婢说句实话,”吴敏仪一针见血地指出,“娘娘只是在扮演皇后的角色。”像个没有情感的假人儿,往贤后的模板里套,不交心,以备自己从角色中随时抽离。

  张嫣领会了她的意思,仍然不语。她有她的坚持。

  气氛凝结。吴敏仪改口道:“娘娘,以后别去谏陛下罢内操了,跟您说一件事,您听了可别激动。”

  “什么事?”张嫣抬首。

  “皇八妹身边有个姓冯的宫女,您荐给陛下让临幸那个,还记得不?一笑有两个酒窝。”

  “记得啊。”张嫣点头,疑道,“最近好像没见过她了?是分到别的宫里伺候了吗?”

  吴敏仪上前两步,凑近她说:“死了。魏忠贤矫诏赐死的,在陛下和娘娘南郊祭天那天。”

  “什么!?”张嫣霍然起身,怒气上涌,拍桌叫道,“他好大的胆子!”

  吴敏仪看她脸都涨红了,忙道:“娘娘消消气……”

  “到底怎么回事?”张嫣凌厉大眼盯着她。

  吴敏仪道:“冯贵人劝陛下罢了内操,这事总是传到了魏忠贤的耳朵里,他就下了毒手。”

  “这事陛下知道吗?”张嫣恨不得现在就把魏忠贤叫来,劈头盖脸骂上一顿。

  “应该不知。”吴敏仪知她想干什么,温言道,“娘娘,奴婢迟迟不跟您说,就是怕您一怒之下,到陛下那里说。您冷静想一想,即便陛下知道了又如何?顶多小施惩戒,警告警告魏忠贤。我们却和他明里杠上了,为了一个小宫女,不值当。”

  “这不是件小事。”张嫣愤然道,“他矫诏!他竟敢矫诏!今日他能杀宫女,明日他就有胆来对付妃嫔。从这一事,也可见他平日在朝廷之事上没少糊弄陛下。可叹陛下竟对他完全信任。”

  吴敏仪无奈叹道:“外廷的事,咱哪能管得了?这事先给他记着,以后找着机会一块给他算账。娘娘,我给您说那话的意思是,内操这事陛下和魏忠贤是站到一块的,处死那宫女陛下到底知不知道还不一定呢。您何必违拗他?良妃受不了,她怎么不自己去说?得罪人的事都让娘娘揽着。”

  张嫣方才发泄了一通怒火,心头已渐趋平静,听了她这话,沉默着坐了下来。

  次日一早,梅月华挺着大肚子来坤宁宫请罪。张嫣下来接着她,埋怨道:“多大的事,值得这样?你有身子,以后不可随意走动。”梅月华满脸愧疚应下。

  她来的时候,段雪娇已经在了。无论侍寝不侍寝,段雪娇每天必是雷打不动地这个时候来。虽然抢了中宫的侍寝机会,脸上并无得色,一贯地谦恭。张嫣瞧着,心里暗暗佩服。

  当天下午,徽媞依旧去翊坤宫学琴。她慢慢地摸索到了门道,觉得还有点意思,学起来也更专注了。段雪娇发现这公主太过自我、孤僻,事不关己高高挂起,喜欢了就执着,不喜欢连瞟一眼都觉得浪费,很多方面她单纯得让人不敢相信,这也是她的脸上为什么总现出一种脱俗的纯真。

  所以等到雅秀到哕鸾宫补冯姓宫女的缺时,她丝毫未在意,连原因都不问。雅秀活泼伶俐,乖巧懂事,比其他宫女更会讨徽媞喜欢。后来再到武英殿时,徽媞斥退了西李派给她的宫女,换成了雅秀。

 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,湖面一样不起波澜,皇帝照旧不理睬皇后,将近一个月都没踏足过坤宁宫。这分明是失宠的前奏。内侍宫女大都势力,却不敢有丝毫轻慢皇后,顶多在后面咕叽两句。气势这东西,有些人天生就有,无论外境如何,依然昂首挺胸行走在阳光下,周身光芒不容忽视。

  入了秋后,秋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,徽媞夜里踢了被子,就给冻病了。之前卢象升给她留了练几篇小楷的作业,她一直拖着,谁曾想这一病又给耽搁了。不止耽搁,她简直把这事忘得光光了,直到重新开课前的头天傍晚,才一激灵想了起来。

  第二天一早,徽媞照旧奔跑在阳光铺就的金色大道上,一路上她都在跟罗绮探讨,在今天这个千岁节的日子里,皇帝会不会到坤宁宫里给皇后祝寿。

  卢象升见了她,不免嘘寒问暖。她笑答道:“没什么事,病已经好了。”一开口,两颗门牙不见了,风往里直灌,说话咿咿呀呀的,跟一两岁牙牙学语的婴孩似的。

  卢象升不好意思问,眼一瞥,见她额头上贴着一块膏药,这下实在忍不住,道:“公主,你额头怎么了?”

  “哦。”徽媞轻描淡写道,“磕伤了。”

  卢象升一点不意外,他知道这公主也就长得乖而已,实则顽皮得像个小子。

  课间闲着无聊,徽媞说一句,徽婧跟着学一句,那类似羊叫的声音接连响起,逗得左右侍女掩嘴娇笑。徽媞恼了,闭着嘴巴,再不吭一声。

  徽婧偏要逗她说话,戏谑道:“八妹,你门牙去哪了?”

  徽媞低头看着书,平平道:“我在换牙。”

  徽婧冷笑,她已经听说了,哕鸾宫里前几天又起了争吵。甜美一笑,露出一排雪白整齐的牙齿,她道:“你前年八岁时,牙不是已经换过一遍了吗?怎么还换?”见徽媞垂着脑袋不语,她恶意笑笑,接着道,“我听说,被人家打下来的牙,以后可都不再长了。哎哟,这豁着牙可不好看哪。八妹,我劝你以后还是闭着嘴,能不说话就不要说话啦。”

  一点红从徽媞耳朵涨起,须臾红遍了整张脸。嘲笑从四面八方涌来,空气被挤压变形,她都不敢抬头,去看周围宫女的神情,皮包骨头的小手死死揉搓着书角。

  恨意又潮水般涌上胸腔,对西李的,对徽婧的,压得她喘不过气来。无论心里多么波涛汹涌,她面上依然是怯懦文静,像受伤的小鸟,独自舔着伤口。

  徽婧正要再刺上两句,转眼瞥见卢象升进了来,就合上了樱唇。

  徽媞麻木地听完了剩下的课,心神俱疲,默默收拾着书。徽婧纯粹是来玩的,一上午下来,依然神采奕奕。她如今也不早退了,每次必是傍着徽媞和卢象升一起走。

  这个时候,卢象升通常是要检查功课的,今天也不例外。

  徽媞怔了怔,目光不由自主落到了桌子角里搁着的一摞纸上,犹豫片刻,她红着脸抬头,不敢看他,对着虚空,嗫嚅道:“我没……没写……”

  心正紧缩着,徽婧大惊小怪的声音响起:“这不是吗?”说着,那莹白的手也伸到了面前,一把抓起稿子,冲卢象升晃悠。

  卢象升身形微顿,接着走了下来。

  徽媞结结巴巴道:“那不是……不是……”内心天人交战,这句实话无论如何无法顺溜地说出口。

  “八妹!”徽婧一页页翻着,亮嗓门又乍然响起,“怪不得你撒谎说没写,你这字也太难看了吧,简直不能见人!”

  徽媞懒得理她,直接面向卢象升,鼓足勇气开口:“先生……”

  “咦……”徽婧双眼紧盯着宣纸,似发现了什么,拖长了声音表示她的惊疑,“这……”她双目陡然射出亮光,瞟了徽媞一眼,神情变得极其微妙,厌恶又鄙夷。

  徽媞给她盯得毛毛的,心里极不舒服,伸手道:“拿过来。”

  徽婧嘲弄地弯起唇角,往一旁走开两步。双手举着宣纸对着阳光,她调笑地看着卢象升:“有人给你写情诗哩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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