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0章 “你要学会爱惜自己一些。”……_假白月光她不干了
笔趣阁 > 假白月光她不干了 > 第30章 “你要学会爱惜自己一些。”……
字体:      护眼 关灯

第30章 “你要学会爱惜自己一些。”……

  “二公子?二公子醒醒。”

  宸桉睁开眼,屋内过亮的光线使他不禁有些目眩,他眯了眯眼,打量了一圈四周。

  “城主有位贵客,正在接待,恐怕是不能见二公子了。二公子不如换个时间再来?”

  “好。劳烦容姨同母亲说一声,明日我再来给母亲请安。”宸桉声线偏低一些,却不醇厚,带着少年独有的清朗。但一开口便是男子的声音,还是让璀错适应了好一阵儿。

  面前这位是宸桉母亲身边最得力的心腹容念。容念也是看着他们兄妹三人长大的,一直被他们叫容姨,也确属半个长辈。

  此时她看着宸桉走出去,微微摇了摇头。

  城主这三个子女,二公子整日阴沉沉的,叫人猜不透,三姑娘又带了胎毒,魂魄先天便不全。唯有大公子,温润知礼,可惜就是于修行上天赋差了些,不比二公子得天独厚。

  璀错走出去便发觉,这满宫的人好似都躲着宸桉似的,远远绕着走。她脚步略顿了顿,继而一转,去了花园里。

  她愈走愈偏,直到走到四下无人的荒凉地里,才停下来。

  璀错手一招,而后咬破自己的食指,凌空画了个阵法,诡异的绿光顺着阵法的纹路流动过去,转瞬即逝。

  自阵法正中飞出一只秃鹫,一身羽毛油光水滑,可它头部却只有森森白骨,空荡荡的眼眶偏过来,“看”着璀错。

  璀错动作娴熟地将左手臂上的衣裳往上推了推,右手凝出气刃,自左小臂上割下一块肉来,喂给秃鹫。

  璀错在心里骂了一句。

  她真傻,真的。她单知道宸桉是个疯子,她不知道这个疯子疯到去修了恶鬼道。她要是知道,说什么也要去当千澜。

  下界鬼修说是只有鬼道一道可修,但其实不然。还有一道——恶鬼道。

  恶鬼道看似与鬼道无甚区别,除了修行者本人,旁人也极难发觉他所修的到底是哪道。

  恶鬼道并非是人人皆可修,对血脉、天资等要求苛刻,且恶鬼道的路只会越走越窄——入其道门之人,身体构造会慢慢变化,几近重构一遍,虽说自愈力会强到不会轻易死于他人之手的地步,但他本身也活不久了。

  修鬼道,本就求的是脱离轮回之苦,早得正果,恶鬼道却是反其道而行之。简单来说,修得越好,死得越早。而轮回又是讲福泽德报的,恶鬼道用的那些阵法,于福泽有亏,日后即便入轮回,也少有善终。

  璀错头疼地看着眼前低低盘旋两圈后飞走的秃鹫,手臂上生生少了一块肉的伤口已经愈合如初,但疼是真切疼过的。

  宸桉以自身血肉饲养的鹰鸟不止这一只。他以这些邪物作他的眼睛耳朵,见识过了太多阳奉阴违,本就阴沉的性子便愈发乖戾。

  璀错站在花园最偏僻的一角里,远远听见有少女嬉笑的声音,那只秃鹫随着她的心意,在笑声来源处盘旋,那处的景象便系数收进璀错眼底。

  五个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前前后后走着,为首一个身着石榴裙,眉目如画,左眼眼尾下一滴红色泪痣,更衬得整个人有种易碎的脆弱美感。

  美人儿终归是美人儿,即便脸色不太好看,也别有一番风味。璀错一眼就认出,这是千澜——换个说法,也是严歇。

  她心头一热,那只秃鹫直勾勾地锁住千澜,仿佛随时要俯冲下来一般——那是宸桉的情绪,浓烈得有如暴雨打芭蕉般,分不清是占有欲多一些,还是毁灭欲多一些。

  宸桉放出的鹰鸟,若非有一定修为,是瞧不见的。是以千澜一行人毫无所觉,只叽叽喳喳地往花园中央走着。

  那时的宸桉只这般远远看着她,阴鸷的目光紧紧盯在她身上,看着她的一举一动。但璀错自然是要与严歇碰碰头的,便朝她们那儿走了过去。

  另外四个小姑娘望见宸桉时,齐齐噤了声,朝宸桉行了一礼,叫了声“二公子”,便飞快散开。

  一时便只剩下宸桉与千澜兄妹二人。

  谢衍在看见宸桉那张常年冷着的脸上扬起的灿烂笑容时,便觉不对,下一刻,他听见少年的声线低低道:“千澜,来,唤声二哥哥听听。”

  谢衍不想说话。

  “好了,说正事儿。”璀错肃了肃眉目,“你那儿可有什么异常?”

  谢衍摇摇头,开口道:“我只见过宸翊。不过他们这个兄长,不太对劲。他来竟是劝我多同宸桉亲近亲近。”

  千澜的声音清泠泠似玉碎般,同她的长相倒是搭得很。

  璀错强忍住笑,“嗯”了一声。

  谢衍被她这一气,话还未出口,就咳起来。璀错假情假意地上前一步,给他顺了顺气,“别动气,千澜妹妹魂魄先天不全,身子骨弱得很,得好好将养着。动气多伤身呐。”

  谢衍瞥她一眼,小声骂了一句“白眼狼”,方道:“你该走了,我要去找城主。”

  他拿了千澜这个身份,就是因着千澜先天不足,魂魄残缺,又打从胎里便染了毒——这样的身子,多活一年都是福分。

  这些年来,凭着数不尽的天材地宝,她勉强入了道门,但于修行上,也注定走不远。

  好在修得了些微薄灵力后,兼之城主时不时为她传输灵力,她能抵御住浑身无时无刻不在汹涌的疼痛——这是她自胎里带出来的毒,治不好了。

  唯独每回人间月圆之日,鬼门关大开之时,阳气与阴气互通,她再压不住疼,要生生捱一夜去。

  当年城主怀着千澜时,遭人报复,才叫千澜成了这样,他们的父亲也因此殒命。是以城主对这个女儿总格外关照,觉着愧对于她,一身灵力多用在了给千澜续命上。

  但每次十五之夜她会犯病这事儿,除了城主再无旁人知晓——这弱点太明显,城主怕有人借此对千澜不利。

  这些谢衍早便知道——千澜受的,他们二人间必得有一个人去受。

  那倒不如还是他来。

  璀错依着记忆回了房。

  秃鹫飞到前殿议事厅,不远不近地藏匿着身形,白骨望向厅内。

  城主在厅内来回踱步,沉着脸色,似有心事。

  不一会儿,容念引着一人进来,又在城主示意下退了下去。

  那人衣着普通,是中年男子的模样,脸色却苍白得过分,鬓角已覆了白霜。

  他颤颤巍巍行了一礼,“拜见城主。”

  城主将人扶起,面上闪过一霎诧异,却不待开口,那人便道:“诚如城主所见,我已时日无多,此番来做的也并不是认亲的打算,不过是想在入轮回前,来看一眼二公子罢了。”

  听到这儿璀错心头一震。

  城主叹息一声,“你去见一眼宸桉,也是情理之中。只是这孩子生性就不太亲近旁人,乍一知道他并非我所出,怕是......”

  那人勉强笑笑,“城主大可放心,我只远远看他一眼,全了心愿便走。我这将死之躯,又在他刚出世便抛弃了他,又有何脸面在他面前露脸?”

  璀错聚精会神听着屋里的动静,慢慢拼凑出当年的全貌。

  东南城在城主濒临生产之际出了乱子,最后虽平息下来,但真正的“宸桉”也因此而死。城主悲痛万分,恰在机缘巧合下,捡到了一名弃婴,也就是现在的宸桉。襁褓中的婴孩根骨极佳,城主执意认定这就是天道补偿她的孩子,于是便抱了回来。此事隐秘,除她外,再无他人知晓。

  宸桉的生父也是后来寻了多年,顺着蛛丝马迹,才找到东南宫来。

  璀错在心里啧了一声。

  他这生父,为了替妻报仇,强修了恶鬼道,甚至连襁褓中的孩子都顾不上,直到大仇得报,才想起来寻自己儿子的影踪。而恶鬼道于他也走到了尽头,不日便要堕入轮回了。

  这份狠绝,在宸桉身上,也见得到影子。

  宸桉知道了他想知道的,秃鹫悄无声息地振翅离开,临走前空洞洞的眼眶朝前殿后门生涩地一转。

  前殿的后门,身着石榴裙的小姑娘端着一叠她亲手做的点心,本想给母亲一个惊喜,没成想却将屋里的话听了个全——城主心神不宁,连屏障都忘了设。

  谢衍内心毫无波动,只看着自己如削葱根般的手指,琢磨着他该怎么尽可能地在做点心之类的事情时,避开璀错。

  璀错松了一口气——这样一来,宸桉与千澜便不是亲兄妹,最起码她当宸桉的这段日子,不必别扭着了。

  第二日,璀错去向城主请安,她进到房中时,宸翊已经在里头了。

  宸翊与宸桉身形相仿,正在屋里同城主说话,逗得城主不时发笑。他看见宸桉进来,率先唤了声“二弟”。

  璀错先向城主行了一礼,唤了一声“母亲”,方面对着他,叫了声“大哥”。

  宸翊笑着道:“不过几日不见,二弟修为又长进了,着实是天赋异禀。前些日子受的伤可好些了?大哥那儿还有些药膏,既能加快愈合,又对修为有益,过会儿给你送去用用看。”

  这人是严歇点过名的不对劲,璀错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。“桉儿,”城主笑着唤他,“闲来无事便多同翊儿出去走走。修为固然重要,但整日闷在房里,会闷坏的。”

  璀错低低应了一声,再不说话,只陪着坐着。

  宸桉一向这般,城主早便习惯了,只同宸翊又说了会儿话,才道:“再过段日子便是人间的上元节,城中也许久没有热闹过了,我预备着到时候大办一番,热闹热闹。你们也跟着去玩玩罢。”她看了宸桉一眼,“尤其是桉儿,再不许又自己待着的了。”

  宸桉乖巧答应下来,便同宸翊一道出来。

  璀错正准备走,却被宸翊叫住,“二弟。”

  宸翊打量他一眼,面上仍笑得像个宽厚的长兄,“此次怨气溢入凡间之事,母亲既已交给我去查,二弟便省些麻烦,不必再管了。”

  璀错唇一勾,总算碰到与怨气相关之事了。她运气还不错,这不过是刚来而已。

  她慢慢回道:“大哥查大哥的便是。”言下之意便是不肯了。

  宸翊倒也崩得住,只哥俩好地拍拍他肩,“罢了,你若是觉得好玩,便耽搁些时间也无妨。”

  有宸翊提的这个醒,璀错用了些时间,慢慢摸清了宸桉所有的底牌。

  他早就开始着手培养了自己的势力,只是他这性子并不会去费心打理,是以都是一盘散沙,毫无章法。但单个儿拎出来看,还是有些威慑力的。

  譬如妄邪。

  璀错见到了宸桉记忆里的妄邪。画皮与梦境外的那个相比,除了梦境外那个画技愈发精湛,是以面容愈发好看外,无甚大的区别。

  妄邪本是个小鬼,因着画皮鬼的身份,在东南城内被其他小鬼欺负。直到有一日,他被人戏弄,撞到了路过的宸桉。

  一群小鬼慌忙冲宸桉行礼请罪,宸桉那日却并未发作,只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。小鬼们跑到另一边去,继续欺辱小画皮。

  等那群小鬼散了,妄邪趴在地上,挣扎着起身,宸桉才不慌不忙过去。

  宸桉蹲下身看着他,问他想不想脱离这儿,跟他走。

  妄邪忙不迭点头,下一刻却听他充满恶意道:“你跳进忘川里,绕着整个东南城游一圈,游回到这里。我在这儿等你,你若能活着回来,我便带你走。”

  妄邪怔住。忘川水,那是多少鬼怪都避之不及的存在。沾上忘川水,便要受万蚁啃噬之苦,稍有意念不坚,便永留在忘川里头了。

  宸桉站起身来,“不愿意?那便算了。”

  眼见着他要走,妄邪咬了咬牙,转身跳进了忘川里。

  宸桉果然在原地等了许久,等到一具森森白骨慢慢爬上岸,精疲力尽地瘫倒在他面前。

  宸桉把妄邪带了回去,天材地宝地给他增补,妄邪一路修到如今,实力早已不容小觑,成了宸桉的心腹。

  璀错这些日子只顾得上熟悉宸桉的人,查探怨气之事,竟将严歇忘了个干净。

  直到有小鬼来送了她一盘点心,好好的灵果被捣成泥再加上馅儿,原本应该晶莹剔透的一粒粒,她手里这盘,一粒粒是没错,但都呲牙咧嘴地爆着浆。也不知是他成心的还是怎么,那馅儿被他调成了暗沉沉的红色,惨不忍睹。

  璀错一块也没敢吃,马上去找了他一趟。

  谢衍正坐在千澜的院子里,摆了一盘棋。

  璀错过去时,他手里执着白子,闲闲往下落。

  院子里还有旁人,她过去便唤了一声“千澜”。

  而后她便看见千澜神色几近扭曲地欣喜唤道:“二哥!”

  谢衍转过头去,对负责自己安全的容寒道:“二哥哥在这儿,你们下去罢,我跟二哥说会话。”

  她们走出去还有那么一段空隙,璀错便见千澜接着冲他道:“千澜给二哥送过去的点心二哥可收到了?”

  璀错清了清嗓子,将笑意憋回去,“收到了,很......”她一顿,继续道:“别致。”

  “千澜若不给二哥送东西去,二哥是不是都忘了来?”

  这话本就娇憨,是以说的人脸色再差,也叫人看出几分娇态来。容寒她们终于退了个干净。

  谢衍长出了一口气,变脸比翻书还快,懒散靠在藤椅的椅背上,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手中棋子,抬眼看她,“瘾过够了?”

  璀错见好就收,“够了够了,”她凑过去,“有什么发现么?”

  谢衍将棋子抛回棋盒,“有猜测,再看看罢。”

  璀错瞥他一眼,“那你叫我来做甚?”

  “是千澜这时候给宸桉送了一盘子亲手做的点心,约他上元节那日,同宸翊一起,兄妹三人一起去忘川游船。”

  璀错拖长音“哦”了一声,“千澜到底对宸桉是什么想法?她既已经知道宸桉并非她的亲生哥哥,是还把他当哥哥来看,还是,有些别的心思?”

  “这事儿宸桉也不知道。那你就同宸桉一道猜猜看罢。”谢衍站起身来,意味深长道:“有时候,心里想的,与能说出口做出来的,并不是一致的。”

  “想都可以想,但说和做,要顾及的太多。爱与不爱,都是这个道理。”

  璀错皱了皱眉,仔细琢磨着他这话。

  “你回去忙罢,宸桉那儿该是还挺忙。记得上元那日,游船上见。”

  上元那日,也是个十五,是个月圆之夜。城主是不愿千澜这个时候去抛头露面的,怕她伤着自己,是千澜执意要去。

  她说唯独十五鬼门关大开,下界才能瞧见人间的月亮,她长这么大还没瞧过,想看一看。

  她还说,两位兄长这回都去,只她一个不去,更容易被人发现端倪。

  其实不过是她的小女儿心思罢了。

  她无法宣之于口的心思。

  她听见有新鬼在议论上元节,说在凡间时,这是个很重要的节日,还有花灯会。人间的有情人,总会一起去看花灯。

  没几日就到了上元节。

  等到忘川上飘满自人间飘来的纸灯,璀错也依约登了船。

  千澜坐在船头,见宸桉上来,便起身冲他招了招手。

  璀错走过去,忘川风平浪静,只有一河的纸灯,像一河星。

  她与严歇并肩而立,过了良久,方问道:“宸翊呢?”

  “你来晚了,他过来逛了一圈,便走了。”

  璀错点点头,专心看着纸灯,不再说话。

  谢衍忽然出声道:“在人间的传说里,有一则是关于放纸灯的。”

  璀错转过头去看他,他慢慢道:“有个凡人的帝王,爱上了自己的妹妹,想娶她。妹妹不从,推托说要有繁星满地,才能成婚。于是那个帝王就命令百姓在夜里点燃灯火。妹妹远远望见遍地灯火,当真以为是繁星落地闪烁。”

  他讲到这儿便停了,璀错好奇地看他,问道:“后来呢?妹妹以为是天意如此,便与他成婚了?”

  谢衍看她一眼,“妹妹投河自尽了。”

  璀错本是趴在栏杆上的,听他这话,直起身来,“你是只讲个故事,还是意有所指?”

  谢衍笑笑,“都说了是传说,真假难辨,听过便是了。”

  恰在这时,有新鬼惊声高呼:“月亮!看!是月亮!”

  璀错与谢衍齐齐抬头。

  一轮圆月破开下界静谧的黑,就连月晕也极温柔,毛毛地一层边,嵌进黑暗里。

  人间的月,无论是在哪儿,都这般好看。

  过了初时的喧嚣,整个忘川边都安静下来,所有的鬼都只顾着抬头看月亮。璀错扭过头去飞快看了严歇一眼,又将视线移回来。

  她为何要去看严歇呢,因为她记起许久前的一个明月夜,她同那个如今早已入土的少年将军讨了他这一生的明月夜作报酬。

  旁的不说,严歇与那人,一双眉眼是有些相像的。

  她扭头去看第三回的时候,恰与严歇的目光对上。

  两人几乎同时一怔,而后飞快将视线移开。

  过了一会儿,游船驶到稍偏一些的地方,璀错突然转过身来,手在空中虚虚一握,将两只手各自握成拳,扣过来,伸到谢衍面前,“是宸桉送千澜的礼物。左边还是右边,选一个。”

  谢衍狐疑地看她一眼,她继续道:“好好选。”

  千澜随手指了指右边。

  宸桉将右手往前伸了伸,在千澜面前打开,里面只是个可以按下去的机关罢了。

  他顺手将没被选中的左手里的东西丢下了忘川,回头笑着对千澜道:“按下去,看看。”

  千澜依言按了下去。

  空气寂静里一霎,而后四面八方“砰砰”的响声不断,有光球拉长尾巴飞上夜幕,像要飞到月亮上一般。

  光球飞上去,又轰然炸开。

  是人间的烟花的样子。但被宸桉用灵力做了处理,用精纯灵力打造而出,比人间的礼花更绚烂好看些。

  千澜在看见第一朵烟花时,便笑起来。她一笑,脸上两个深深的酒窝,像藏着壶醉人的酒。

  而璀错眼前这个千澜,眸中映着烟花变化,转过头来却只同她道:“想法不错。”

  璀错一时很想把他摁进忘川里。

  两人一起看了一会儿烟花,看它们骤然绽开,又迅速枯萎凋谢。

  只是无论是那时的宸桉,还是如今的璀错,都没能注意到,烟花光影变换下,千澜的脸色愈来愈苍白,苍白到她不得不使力咬了咬嘴唇,咬出点血色来,才显得好看些。

  谢衍眼前一阵阵发黑——他万万没想到,千澜的身子比他想的还弱一些,竟是要捱不住了。

  可烟花还未放完,天边的月亮也依旧亮着。

  若除去宋修那一世不算,他已经许久不知道疼是什么滋味了。如今这一体会,便体会了一把常人体验不到的程度,他满心想着的竟是还好没叫璀错成了千澜。

  又过了一阵儿,最后一朵烟花消散开,月亮也渐渐淡去。

  璀错同谢衍下了船,谢衍便被容寒她们带去了城主那儿,璀错自个儿慢慢顺着忘川走着,看了一眼忘川里头。

  那只被宸桉扔下忘川的机关,最好还是永别叫旁人知晓了。

  宸桉准备了两套机关,一套是最后千澜选中的这套,是他精心打造出来的烟花。

  剩下那套,是炸药。

  倘若千澜选中的是那套炸药,在她按下去那一瞬,整只船便会被炸开,蕴含了他属于恶鬼道的灵力,用了数十年炼制出的炸药的威力甚至能波及到东南宫。

  而这艘船上的,怕是一个也活不下来——不被震散了魂魄都是好的。

  在宸桉原本的打算里,千澜若选中炸药,他会在爆炸前带她离开这儿,而后看整艘船在忘川上炸成烟花。与此同时,他早埋伏在四处的人马便会发动,直逼东南宫。

 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。

  一念善,一念恶。他就这样伸出手去,毫不在意却又夹杂了些隐秘期盼,他温柔缱绻地对千澜说:“左边还是右边,选一个。”

  好在天意冥冥中自有注定,千澜替他选了真正的烟花。

  于是他决定学着去做个好人,恶鬼道修得慢一点,再慢一点。

  城主之位也不要了——他本就非城主亲生,其实这城主位,只要他不出手,必然是宸翊的。他笨拙地想成为她心里合适的人。

  璀错叹了口气,遥遥望着一川灯火,抱了抱胳膊。

  妄邪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,“主子。”

  璀错摆摆手,“传我的令,叫他们都撤回去,没我的命令,不准轻举妄动。”

  妄邪欲言又止,终是只低低应了一声“遵命”。

  他要走,璀错却突然叫住他,同他道:“妄邪,你这张皮,是不是该换了?下次我替你画罢,画好看些。”

  “旁的事放放,做点儿你想做的事儿罢。”

  妄邪愣了一下,方应了一句“好”,隐入黑暗中。

  自从上元节后,宸桉和千澜之间好像就有了些心照不宣的味道,来往愈发密切了些。

  日子平淡且有盼头的时候,时间便过得快些。

  直到某日,宸翊来找璀错,说是设了宴,他们兄妹三人同母亲一道,温酒叙叙话。

  因着听到千澜要去,璀错便应下了。

  宴席当日,璀错去得不算早,提前放出的秃鹫已经绕着整个宴场看了一圈,却并没有发现千澜的身影。

  整个宴场看起来毫无问题,但她心下总隐隐有些不安。

  城主一早便到了,母子三人说了会话,便见宸翊出去了一趟,再回来时同城主道:“千澜今日身子不大爽利,说是要好好休息一下,就不来了。”

  城主顺着问了几句,知道千澜无甚大碍,也便放下心去。

  酒过半巡,宸翊起来,先向城主敬了一杯酒,方端着酒盏,到璀错身前来,“二弟,为兄敬你一杯。”

  璀错没接他递过来的酒,只倒了一盏茶,“我酒力不济,便以茶代酒了。”

  宸翊只笑笑,两人杯盏交错间,璀错听得他低低一声“谢谢二弟。”便觉不对。

  宸翊仰头喝尽杯中烈酒,朗声而笑。

  而在他身后,城主怒目圆睁,似是要说什么,但话未出口,便先咳出一大滩黑色血迹来。紧接着她抽搐两下,再没了动静。

  以城主的修为,若不是对自己的亲生儿子毫无防备,又怎会饮下这杯掺了毒的烈酒。

  宸翊却连头都未回,风吹起他衣袂,翩翩公子,温文尔雅。

  他温声道:“寻常毒药杀不了修为深厚的鬼修,为了找到能一击毙命的至毒之物,为兄费了好一番功夫,这才拖到了今日。没成想,二弟竟不愿给为兄这个面子,对酌一盏。”

  数只秃鹫在上空盘旋,璀错不动声色地看着局势。

  宸翊接着道:“为兄先谢谢二弟了。这弑母夺位的名头,还需得二弟替我担着。至于我,不过是发现时为时已晚,只能忍痛替母亲杀了你这个不孝子罢了。”

  璀错皱了皱眉,意识到他是在拖延时间。

  那她倒是愿意配合看看,他在等什么。

  宸翊的废话又扯了一箩筐,才堪堪停住。他话音止住那一霎,璀错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,惊声尖叫了一句“二哥”,便被拖到了一边。

  她能打保票这人绝不是千澜。只是声音与身形,甚至样貌,都与千澜分毫不差罢了——毕竟她不信严歇能这么毫无包袱地尖叫出声。

  但她依旧寻着声音追了过去。

  当年的宸桉其实也早察觉出不对劲,也知道这个千澜极有可能是旁人假扮的,但他不敢赌——毕竟宸翊连自己的生母都下得去狠手,一个体弱多病的妹妹又算什么?

  但凡有一线可能,那个是千澜,他都输不起。

  璀错想得倒没这么多,她只是单纯觉着,没什么比上套更快捷有效能看到真相的法子了。

  她一路追着“千澜”,直到踏进一方秘境之中。四下里杀气涌动,璀错下意识地闪开身后袭来的致命利刃,想拔剑时才想起来自己如今是宸桉。

  于是她只能咬破手指,凌空画下鬼修的符咒。

  在秘境中,她全然看不清形势,不清楚对方有多少人,又埋伏在哪儿,只能靠着直觉拼杀。

  几百招走过,她膝弯处被重重一击,璀错几乎听到了骨骼粉碎的声响。

  恶鬼道无与伦比的修复力在迅速修复她的伤口,只是在高手过招时,电光火石间便能决出胜负来。

  在她被强行夺取意识前,她看见了秘境中的人——总共六人,身着的服饰皆是一模一样,唯一的区别在手腕上系着的带子颜色不同。

  为首那个,系了一条红带,似是个女鬼修。

  璀错再度醒来时,是被疼醒的。

  她低头去看,胸口处横亘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,其余各处的伤口也杂七杂八地散着,身上就没一块肉是完整的。

  饶是恶鬼道再强悍的治愈力,也架不住这个折腾法儿,是以只能护住宸桉心脉等足以致命的部位。

  一把小刀在璀错面前飞旋着,执刀的手的手腕上那根红色的条带愈发显眼。

  刀身泛着幽幽血光,应当不是寻常兵器,许是专克鬼修的。

  刀尖摩挲在她下巴,那人强迫她抬头。

  璀错顺从地抬眼看她,是个眼尾处描了曼珠沙华的美艳女子。

  她的刀尖深一下浅一下戳在璀错脸上,慢慢道:“宸桉?二公子,可还记得我?”

  璀错眯了眯眼,该是这把刀子的缘故,灵力随着伤口倾泻而出,她一时半刻竟分毫奈何不了她。

  “二公子不记得了也无妨。毕竟爱慕二公子的女子,二公子向来是看都不会看一眼的。哪怕我已是如此地位,在二公子眼里,怕也是刍狗不如罢?”

  璀错皱了皱眉。也不是她非找茬,下界是太清闲了些么?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是为爱痴狂?

  刀在女子的手里飞速旋转着,泛出冷光。许是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反应,那女子“嘁”了一声,干脆利落地将刀锋送进宸桉心脏,“记住我的名字,我叫恨巧。”这话说完,她反手将刀拔出,甩干净上头的血渍,替宸桉将双眼合上。

  璀错一时还未反应过来,唯独刀锋插进心脏的感觉仿佛还在。冰凉的刃阻断炽热的血,在里头横着一绞——璀错疑心自己从宸桉的身体里出去以后,最近一段日子都要时不时心绞痛了。

  她默默念了两遍“恨巧”,打算从前尘镜出去后,便从这个女子身上开始查。

  自打宸翊主动过来敲打她,叫她不要插手怨气溢出之事,她便隐约猜到,宸翊不是一个人——他身后必然还有什么。

  不然就以他的天赋和修为,同宸桉压根就不在一个层级上。

  恶鬼道护住了宸桉的心脉,那一刀下去只是叫他暂时进入了假死状态,等他再醒过来时,人已经在一间破落茅屋里,还隐隐能听见忘川的声音。

  璀错浑身依旧疼得像重组过一回一般。

  她尝试了三四次,方坐起身来。恰在这时,门被从外头打开,有人端着碗什么走进来,见璀错醒了,先是愣了愣,而后便欣喜地走过来。

  璀错认出这人便是宸桉的生父。但他曾向城主起过誓,不会与宸桉相认,此时也只道是偶然在路上捡到了他,连自己名字都不肯告诉他。

  璀错几乎能猜得到,宸桉经历这些时,一面配合他,一面又冷冷看着他的样子。

  璀错去看他端来的碗,碗里是暗红色粘稠的汁液,怎么看都不像能喝得下去的样子。

  他察觉到宸桉的目光,犹豫再三,还是肃着声道:“恶鬼道日后不能再修了。”

  宸桉嗤笑了一声,并未理睬,他便接着道:“你年纪还小,有什么想不开的,非要走上一条死路?你看我如今这个模样,难不成还想同我一般?你现在回头,还来得及。”

  宸桉瞥他一眼,“来得及?我修恶鬼道这么多时日,哪是说换就换得了的?”

  那人陡然换了语气,像是祈求般,同璀错道:“只要你信我,我能替你转到正统鬼道上。恶鬼道……修不得。”

  那时的宸桉只想看他折腾,怀揣着最恶意的趣味,应下了他。而后日日喝着以他精血为药引熬成的药,重通了经脉。

  等到宸桉一身伤养好,竟真的从恶鬼道转到了鬼道上。宸桉大好的那日,茅屋的门开着,另一人却不见影踪。

  他的生父,怀着对他最深重的歉意和爱意,以精血为引,将他所修的恶鬼道的因果转嫁到了自己身上——因着两人同修一道,那些个阴邪阵法也便都能奏效,竟真能令宸桉保留修为,转为正道。

  只是他失了轮回的机会,双重恶鬼道的罪孽叠加,在转嫁完成那日,魂魄便散去了。

  璀错从茅屋出来,第一件事便是准备联系妄邪,做好下面的布置。

  只是她还未同妄邪联系上,便觉周身灵力剧烈波动,她下意识回头,便见一人行在忘川水面上,如履平地般一步步朝她走过来。忘川水在他足下分开,又在他身后合拢。

  是严歇。且不是严歇的那个千澜模样,是他自个儿的样子。

  虽不知他为何能以本身出现在宸桉的前尘梦中,但璀错还是没来由地有些心虚,往后退了两步。

  谢衍走到她身前停下步子,似笑非笑地看她,“查清楚了?查明白了?知道是什么人了?”

  “差不多罢。”璀错摸了摸鼻尖。

  “你是不知道那个不是千澜,还是明知道不是,非要跟过去试试?前尘梦的结局是既定的,但中间过程,你大可以避开,这个道理你不明白?”

  “明白,我都明白,我自然知道那个不是你,但这不是顺着他们的套走,要更方便一些……”

  “方便?”谢衍冷笑了一声,“宸桉当年几近是被虐杀的,若非恶鬼道让他捡回来半条命,早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。你管这叫方便?”

  璀错浑然不知他是哪儿来的这么大的火气,“我自然是因为知道不会真的死,不过就是跟着疼一疼,忍忍也就……”

  她话还未完,谢衍便语气平静地唤了她一声“璀错”。

  她忙不迭噤声,看向他。他语气平静的时候,反而更吓人一些。

  谢衍闭了闭眼,两手按住她肩膀,尽量温和地同她道:“你要学会爱惜自己一些。”

  请收藏本站:https://www.bqgm.cc。笔趣阁手机版:https://m.bqgm.cc

『点此报错』『加入书签』